我总爱在台灯下翻看那本泛黄的相册。照片里妈妈穿着碎花连衣裙，扎着两条麻花辫，在油菜花田里弯腰采菜的背影，像株倔强生长的向日葵。这个画面总让我想起小时候，每个周末清晨，妈妈都会用竹篮装满刚摘的青菜，踩着露水未干的田埂回家，裤脚沾满泥点却浑然不觉。

妈妈的双手是部写满故事的书。虎口处有常年握菜刀磨出的茧，指甲缝里藏着洗不净的泥土，却能在深夜为我缝补校服时，灵巧地穿梭针线。记得初三那年肺炎住院，我整夜高烧不退，是妈妈用酒精棉球一遍遍擦拭我滚烫的脚心，她手腕被烫出水泡也不吭声。晨光熹微时，我看见她蜷在走廊长椅上睡着，手里还攥着没喝完的退烧药。

她像棵会走路的银杏树，四季都结满不同的果实。春天教我辨识蒲公英和车前草，夏天在树荫下给我讲《诗经》里的草木，秋天把晒干的桂花装进玻璃罐，冬天用艾草水给我泡脚驱寒。去年冬天她突发腰痛，却坚持每天清晨五点半起床熬制黑芝麻糊，说这样能让我考试时头脑清醒。直到有次撞见她扶着墙慢慢挪进厨房，我才惊觉那个永远挺拔的身影，不知何时多了几道隐形的皱纹。

书桌上那盏老台灯见证着无数个夜晚。妈妈总把最亮的光晕留给我，自己却蜷在藤椅里织毛衣，毛线针在昏黄光线下跳跃如萤火。她常念叨"知识是长翅膀的种子"，所以我的书包永远塞着各种参考书，她布满老茧的手帮我整理书页时，总能准确找到上次读到的地方。高考前夜，她悄悄在我枕边放了一颗薄荷糖，说能提神醒脑，却不知自己熬夜做的八宝粥在保温桶里已经凉透。

如今每当我经过老屋前的石板路，总会想起妈妈蹲在院角给月季修枝的背影。她把青春裁成无数个碎片，镶嵌在我成长的年轮里。那些被岁月浸润的细节，早已化作血脉中的温度，让我懂得爱的形状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，而是晨光里温热的牛奶，雨夜中提前亮着的玄关灯，以及永远留在我人生地图上，那个风雨无阻的归途。